“要去就趕緊去，磨磨蹭蹭的，煩。”袁堅火氣很大，大有一鼓作氣的氣勢。

曲瀲瀲的目光在司法所大門外晃了一圈，有兩個陌生面孔，看著無所事事地在抽煙，但那種全身散發出的氣質，讓她猶豫了一下：“你等我打個電話。”

秦禎，通話中。

張所長，打不通。

司法所的座機，嘟嘟嘟，極其高貴冷艷。

門口有敵情，大人們速速接電話。曲瀲瀲內心叫囂，但沒一人聽到她的祈禱。

“怎麽回事？要我來的是你，不讓我下車的是你。告訴你啊小姑娘我可是正經人，趕快下車，要不別人還以為你和我要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。”

曲瀲瀲沒理他，繼續輪番撥打三個電話。手機後蓋熱得發燙，回音還是打不通和通話中。

一咬牙，曲瀲瀲對袁堅說：“今天你就不要去調解了。”

“你玩我啊！”袁堅氣得七竅生煙，“大老遠的你這不是折騰嗎？”

曲瀲瀲往司法所大門看了一眼：“好啊，你進去，只要你不怕被記者拍到。”

“記者？”袁堅也楞了，伸出車窗外張望。曲瀲瀲一把抓回他：“你還怕沒被看見？回來。”

已經晚了。在司法所門前晃蕩的兩個男人已經往這邊走過來，目光探究，步伐越來越快，其中有個人的胳膊還夾著一款小巧的黑色皮包。曲瀲瀲聽蘇諾說過，記者暗訪的時候就會夾這樣的包，裏面有可供偷拍的微型攝像頭。

曲瀲瀲一慌，連忙催促：“快走！這兩人是記者。”如果有記者在現場，袁堅肯定不會好好談，事情會鬧得更大。所以，寧可暫時不調解，也不要火上澆油。

袁堅連忙擰鑰匙踩油門。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，破轎車居然不長眼地哼哼唧唧，傲嬌得像快要上花轎的新娘。曲瀲瀲看那兩人已經開始小跑，嚇得叫起來：“你快點，別磨蹭了！”

“發動不了！”袁堅滿頭汗，“你，下去推車！”

事後曲瀲瀲覺得自己當時的腦袋裏撞的一定是shi，明顯應該是他一個大男人去推車，為什麽自己要噗通一聲跳下車，擡手就推。

手掌剛剛觸到滿是灰塵的車身，一陣清脆響亮的發動機聲響起，轎車也往前滑動了一點距離。曲瀲瀲一陣興奮，正想打開副駕車門沖上去。誰知道，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，一溜煙地，沒影了。

我的天吶！那一瞬間，曲瀲瀲心頭的洪荒之力大爆發，伴隨一群神獸，轟隆隆地向奪命狂奔的破車沖去。可惜，洪荒之力+神獸，也趕不上急於逃離的心。曲瀲瀲最終停下步子，喘著氣，看那輛車成了一個黑點，消失在街道的拐角。

袁堅，詛咒你喝涼水都塞牙。曲瀲瀲惡狠狠地在心頭大罵。還沒緩過神，追上來的兩個人已經一前一後圍住了她。

“你是司法所的嗎？你怎麽把袁堅放跑了？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包庇罪犯？”戴眼鏡的男士厲聲質問。

曲瀲瀲沒力氣理會他，拖著步子往回走。這時，張老夫婦也從司法所跑出來，把曲瀲瀲的路堵得嚴嚴實實：“那個臭小子呢？怎麽沒找到？”

“她把人放走了，還能為什麽。”與戴眼鏡的男士一起的男人陰陽怪氣地說，“這女的肯定收了袁堅的好處。”

曲瀲瀲呵呵一聲笑：“你沒收錢就蹲在司法所門口，你活雷鋒啊。”張老頭果然不是好東西，居然偷偷請了記者。他這是要把司法所逼死嗎？胸腔仿佛有一股怨氣，又仿佛在剛才的疾奔中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奔波了一上午，她又累又渴，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是惡言中傷。曲瀲瀲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。

我要辭職，我不幹了。

張老頭氣勢洶洶地攔在曲瀲瀲面前：“你說你是不是收了錢。”

曲瀲瀲不想理他，轉身繞開。張老頭的火氣竄上了頭頂，舉手就想打過去，被另一只手抓住了。

“少管閑事，滾！”張老頭剛大罵了幾個字，突然啞了聲，“哎哎，警察。”

天降救星竟然是段煜。段王爺抓著張老頭的手，一臉嚴肅地問：“出什麽事了？再有什麽事也不能打人。”

張老頭氣勢一下子軟了。他老伴缺是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，拍著大腿嚎啕：“我們命苦啊，沒有當官的親戚，被你們欺負啊……”

場面有些失控。記者模樣的兩個人已經將攝像頭對準了曲瀲瀲和段煜。曲瀲瀲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警車，大概是段煜巡邏時發現被圍困的自己，趕緊過來解救。眼下這情景，怕是他也要被連累。曲瀲瀲心頭的火氣被澆了油添了柴，沖上去一把搶過微型攝像機：“好好的人不當，去做狗！”

這下是捅了馬蜂窩。兩個“記者”沖上來想要搶回，老兩口很有默契地堵著段煜，嘴裏還叫著冤枉。曲瀲瀲哪裏敵得過兩個大男人的力氣，手一松，身子不由自主往後跌去。

預料中的懷抱沒有出現。曲瀲瀲狠狠地跌在人行道上。那一刻，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擊碎。也許是幻想，也許忍耐，更或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。

“吵什麽吵！”曲瀲瀲一聲大喝，蕩氣回腸，瞬間場面就安靜下來。

“你們給你聽著，今天要放飛自我！”曲瀲瀲狠狠往下一砸，小包瞬間裂成兩半，帶著飛濺的黑色小碎末。她憤憤站在愕然的記者面前，指著兩個人的鼻子：“要投訴隨便，不奉陪了！”

人人都想要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。曲瀲瀲也曾幻想過，和喜歡的人，牽著手，在海邊自由的笑鬧。工作以後，這個夢想已經離得非常遙遠，偶爾只能在夢裏出現。就在憤然摔攝像機的一剎那，她又嘗到久違的自由。

放飛之後是黑洞洞、茫茫然的一片。曲瀲瀲最終找回神智的時候，辦公室的門是緊閉著的。門外傳來一陣陣吵鬧聲。有張老頭的怒罵，李老太的哭嚷，有點熟悉的尖銳女聲的斥責，還有幾個聽不出身份的男聲，有的勸有的罵。各種聲音交在一起，織成一張大網，籠住她煩悶的心。

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下，秦禎對她說了一句“下班吧，別多想。”曲瀲瀲勉強扯出一個笑，點點頭，又將目光挪回電腦。

白慘慘的屏幕上，白底文檔上有四個方正小標宋體的字，黑得一如她此刻的心情。

辭職報告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